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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9
—1923·春—
阿诚第一次跟着明家人出来逛街是春节的时候，前段时间他一直病着，明楼不敢让他出来，如今好不容易好些了，终于可以出来逛逛。明楼牵着阿诚，明镜抱着明台，阿月胳膊上挂了个篮子跟在明镜身后，司机跟在后面帮忙拿东西。一路上张灯结彩，各式各样的美食、工艺铺子，铺满了一整条街，人也多，热闹极了。
明台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琳琅的糕点，好找出哪种是他最爱吃的，或者盯着各式的炮仗，好找出哪种是他没玩儿过的。明镜看着各式工艺品，想着给家里佣人买些什么添喜，给家里亲戚买些什么做礼品。
明楼呢，看着阿诚；阿诚，不知道看哪里。
往年明楼陪姐姐弟弟来逛街，也不知道看什么，今天可算有了个小东西抓住他的眼睛。而阿诚，他没见过这些，看得都乱了，眼睛不知道搁在哪。明楼就看着阿诚四处飘的眼神，竟然也是有趣。
每当阿诚将眼睛定格在哪一处，明楼就会细心地给他讲解。
“明楼，快过来看看买哪个好啊。”忽然明镜叫他，他想挤进人群，却又想起来手里还拉着一个，怕他被人群挤丢，明楼只好把他交给司机阿四。
阿四大包小包的拎着，还腾出一只手拉着阿诚。阿诚乖乖的站着，接着东看西看。
“额、阿诚啊……”阿四，正是那天凶巴巴的司机，他看见个小鬼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的车，以为他要偷东西，这才凶了些，可如今知道是误会，却有些后悔了。
阿诚听见阿四叫他，抬起头看着阿四，也不说话。
两人互相瞪了片刻，阿四开口：“那天……对不起啊，我还以为你要偷东西呢。”见阿诚仍然盯着他也不说话，阿四以为他忘了，解释道：“就是你大少爷带你回去那一天。”
又静了半天，阿四正准备再开口解释，哪知小孩子幽幽的开口：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、你原谅我吧……？”阿四被噎了半天，只好说出这句。
“嗯。”嗯？
“就这样？”
“嗯。”
阿四叹了口气，心想这孩子口是心非的，看来以后要慢慢求原谅。
这个角落又静下来。忽然，阿四听见‘撕拉’一声，装着山楂果的纸袋子碎了，红色的果子滚了一地，阿四手里东西太多，弯不下腰，阿诚见了急忙去捡又没处放，只好兜在自己衣襟上。捡了一半，放不下了，阿诚看看阿四。
“啊……老板，麻烦给拿个袋子……”阿四走开两步去隔壁的摊子上要袋子。
好巧不巧，就在这个空挡，阿诚看见远处的一个孩子偷偷摸摸的跟在一位年轻女士的身后，趁其不备，快速抢走了她的手包，孩子身材小，轻松挤过人群，几乎要消失。阿诚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，手一松，山楂滚了一地，盯着那孩子就冲了过去，被人群拦住的女士这时才发出惊叫，但场景喧闹，她只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。
小偷在前面跑，阿诚在后面追，失主拉上边上的警察，也追过去。几人朝另一个喧闹的角落跑去，留下这里的一片寂静。
阿诚比那孩子大几岁，竟是快要追上他，小孩慌不择路，走进了死胡同，小孩扭头看看阿诚，见没路了，反过来要冲出去，阿诚的脾气上来，拦住他与他扭打，最后死死地把小孩压在地上，把包抢了回来。
此时失主赶来，见抢包的孩子已经跪坐在地上，女士的男友气不打一处来，凶巴巴的走上去要教训这个孩子，男人看起来是斯文人，虽不是骂骂咧咧，也还是把孩子吓得团成一团。阿诚伸手扯住男人的衣角，轻声叫了句“先生”，把包递给男人。男人接过包，看看阿诚的眼神，不知怎么的也就消了气。
“这孩子，干什么不好，非要干这些坏事……”最终，男人也只对小孩埋怨了一句。
小孩子觉得被折辱了，怒气上来，爬起来扑向阿诚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，阿诚被打倒在地，小孩骑在他身上还要打，跟过来的警察上前去把小孩子拉开到一边，男人把阿诚扶起来看他的伤。被警察制住的小孩仍然不安生，在他手里拳打脚踢的。
“你为什么多事！我都要得手了！”小孩说的恶狠狠，不像个孩子。
“为什么要抢人东西？”阿诚站定，盯着对面暴怒的孩子。
“我要饿死了！你让我如何！”
听到他的饥饿，阿诚心里一阵难受，他受过那样的痛苦，自然感同身受，但是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，桂姨早年还是教过他一些东西的，别的也许没有道理，可单这一条，阿诚很同意。所以在他饿的受不了的时候，他也从没想过去偷去抢，宁愿去地上捡人施舍的东西，如此，他才在明楼面前表现出一副失了尊严的样子，按愤怒的明楼脑内所想：下贱的样子。
善良单纯到柔软的阿诚，第一次硬气了起来。
“那也不能抢。你有一双手，总能救自己！”
“哈哈？站着说话不腰疼！你们这些少爷又怎么会懂挨饿的滋味！”
“我懂！”阿诚几乎是尖叫出来，眼泪混着一起彪出来，吓得小孩闭了嘴，愣愣的看着阿诚，熟悉的悲伤飘散过来，这“少爷”竟然是和他一样的。
我不懂？我怎么会不懂……阿诚浑身发抖，眼泪大颗大颗的掉。刚才的男人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，蹲下来看见他的泪珠，有些手足无措。女士心善，看孩子可怜，从包里掏了两张票子来递给那孩子，叫警察放他走了。小孩走时频频回头看哭泣的阿诚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三次之后，他消失在了人群之中。
阿诚渐渐止住哭泣，拿手背抹了眼泪，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。
“小英雄，您是哪家的少爷啊？改日一定登门道谢。”男人轻柔的握着阿诚在打斗间磨破皮的小手，感激的看着他。
阿诚恍然发现，他已经跟明家人走失了。
“我叫阿诚。”阿诚憋了半天，只报出自己的名字。他想想，自己也不是明家的孩子。
“阿诚？那你姓什么？”警察见这孩子答不对题，追问着。
“没有姓……”
阿诚的回答让三个人都没了法子，不知道从哪里跑来见义勇为的孩子，可看他的穿着打扮，分明是那个富家的少爷，警察不敢怠慢，把他带回了警察局。那对情侣受了阿诚的恩，也说要陪他等家里人，就一起去了。
在警局的长凳上坐着，不管别人问什么他都不再张口，那些问题，要么他不知道，要么他没资格，多了也就不再支支吾吾，变为沉默。
警局的人见孩子不说话，以为是吓坏了，春节街上人多也不好找家人，只能先叫了医生过来给他上药，警局的医生也给小孩子治过伤，只是人家的少爷总是要被药水蛰哭的，他见又是一位少爷，跟他说会有些痛，就动手了。跟来的女士怕他乱动还搂住了他，谁知小孩子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，只是在发抖。在场的人眼神奇异的互相看看。
“谢谢。”阿诚小声但是礼貌的谢过医生。
明家这边发现阿诚走失是他追出去的三分钟之后，问了沿路的警察，可警察却说“给人偷了包的倒是有，小孩子……”这晚上过的还算太平，除过一个小偷，再一件事就是丢了孩子了。警察往警局打了电话，说是明家丢了孩子，可阿诚说他没有姓，对不上，竟然就这么错过了。
明楼告诉传话的警察，他叫阿诚，十岁，穿的很干净，要他再帮忙留意。警察答应他替他注意街上，回去也帮忙找。这场寻人到了晚上十一点，因为是春节，街上仍有不少人。明家人问过一圈无果，已经回了明公馆，又差了些下人出去找。
十一点警察交班，答应帮忙的警察回了警局才看见阿诚。
“这怎么还有个孩子？明家说丢了个孩子。”
听见明家，阿诚眼睛放光，但是却没勇气去说，光芒又暗下来。
“他不姓明，他说他没有姓。”另一个警察解释道。
“没有姓？”
“他只说叫阿诚。”
“阿诚？！”换班回来的警察惊叫着给明公馆打电话。
过了半个小时，明楼和姐姐弟弟赶过来，本来明楼要一个人过来，明台哭着喊着要跟他去，明镜没有办法，只好跟了过来。
到了警局，明台第一个扑到阿诚怀里，说些什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之类的话。明楼走过来捉住他肩膀：“你去哪里了？叫我和大姐着急！”
“哥哥……”
明楼本在责怪他，却看见阿诚左脸上的淤青，拿手去摸，阿诚疼的瑟缩一下。
“这是怎么弄的？”明楼似乎更生气了，抬头用眼神问着周围的人，阿诚低下头，悄悄藏起自己擦皮的右手。
“哦，原来是明家少爷，今天多亏了小少爷……”失主的男友站起来，解释了来龙去脉，直夸明家教导有方，教育出了如此善良正直的人。
明镜听了有些欣慰，但又皱起眉头“长官，那阿诚是早就在这里了，怎么不告诉我们，叫我们干着急。”
“这……他只说自己叫阿诚，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明家的孩子啊……”警察有些无辜，若不是换班回来的同事知道丢的孩子叫阿诚，恐怕现在所有人还不知道他是谁。这么说也奇怪，如果这孩子是明家少爷，怎么又说没有姓呢……
警察越想越奇怪，还是问出了口：“莫非他不姓明……？”
“这……”明楼一阵语塞，悄悄地看了眼明镜，自己又不愿解释，如果说阿诚是明家捡来的孩子，以后光是这外面的流言蜚语就能让阿诚抬不起头。
“阿诚哥是——”明台嘴快又爱说话，平常倒是可爱，可现在明楼只想封住他的嘴。
“他当然姓明！”谁知明镜打断了明台，说得斩钉截铁。
明楼被说的目瞪口呆，阿诚也是一样的。
“大小姐……”阿诚喃喃，叫出的是尊称。
明镜瞪他一眼，眼神却又饱含情感：“阿诚！”
“我是你大姐，明楼是你大哥，明台是你弟弟。你叫明诚。”
此刻，阿诚才觉得血液流过了全身，身上的伤口丝丝作痛。
此刻，他才觉得自己像个活物一样活着。
此刻，卑贱的灵魂死去，活着的，是明诚，顶天立地的明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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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数爆炸……没办法，脑洞来了挡不住啊
